复旦大学一项数据分析研究显示，抗生素与儿童肥胖有关系，但这项研究本身真的靠谱吗？

文：潘达君 岚逸筠篁

来源：“医学界”微信号

中国从医疗业到食品加工和畜牧业的抗生素滥用问题界哥曾经报导过——2015年4月，复旦大学公共卫生学院发表文章称，在9-11岁儿童中，58.3%的儿童尿液中都可检测出抗生素。

这个月的13日，复旦大学公共卫生学院再次出手，以期从统计数据上提供证据，将抗生素对儿童肥胖的贡献加以证明。并且，随后有媒体在报导中将这项研究的结果指向了兽用抗生素和儿童肥胖的关系。考虑到国外也有抗生素与儿童肥胖的研究，但是并没有指向兽用，出于好奇和严谨，小编找到了这项发表在《国际环境》上的研究原文，一探究竟。

相比起上一项测试18种抗生素的研究，这一次，研究人员将待测抗生素增加到21种。并且，最终的测试结果中，21种抗生素的检出率高达79.6%。毫无疑问，抗生素的滥用影响迫在眉睫。但是，高检出率和肥胖有啥关系？

文中数据分析的结果显示，通过秩和检验，得出红霉素、环丙沙星、磺胺甲嘧啶（饲料添加剂）在普通体重儿童的尿液中比在超重者尿液中浓度更高，而氟苯尼考（兽用抗生素）和兽用抗生素则在后者尿液中浓度更高。

卡方检验则得出红霉素、环丙沙星在普通体重儿童的尿液中浓度更高，而磺胺甲恶唑（新诺明，儿科常用药）、氟苯尼考和兽用抗生素在超重儿童尿液中浓度更高。

多项逻辑斯谛回归则表明，甲氧卞氨嘧啶、氟苯尼考和兽用抗生素含量越高，则以BMI为计算基数的肥胖风险就越高。

必须注意的是，在这个结果中，兽用添加剂磺胺甲嘧啶出现了在普通体重儿童尿液中比超重者尿液中浓度高的情况，而儿科常用药新诺明择与兽用抗生素和氟苯尼考为伍——在超重儿童尿液中浓度更高。

而后，文章给出了关于甲氧苄胺嘧啶（Trimethoprim）、氟苯尼考（Florfenicol）和兽用抗生素（VeterinaryAntibiotics）尿液中浓度与BMI、WC（腰围）的关系的柱状图。

抗生素暴露在代谢、免疫、基因表达、病理等方面对小鼠体重的影响

从图中我们可以发现，确实，浓度越高，超重或肥胖儿童占据的比例更大。

让人眼花缭乱的数据是不是感觉有点“不明觉厉”？好像很有道理？

但是，这个证据显然还不足以证明“抗生素的滥用让儿童肥胖”这个结论。首先，文中自己得出的计算结果就显示，有些抗生素在正常体重儿童中含量更高，有些则是相反。那么，某媒体得出的兽用、人兽共用抗生素会导致儿童变胖呢？也不尽然，同样在这篇文章本身的计算结果中，就有儿科用药在胖儿童的尿液中含量高，饲料添加抗生素在正常体重儿童中含量更高的结果。

而且，退一步说，假设我们忽视某些抗生素在正常体重儿童的尿液中浓度更高，而只关注“肥胖儿童尿液中抗生素浓度更高”这一结论，依然无法证明“抗生素让儿童肥胖”。因为目前提供的数据仅仅只有抗生素含量和超重的存在一定关系，并没有从更深入的角度（比如从生理或细胞生物学原理上）去剖析这种关系到底相互作用如何。比如说，许多抗生素是脂溶性的，也许肥胖者体内吸收和存留的抗生素就是比脂肪更少的人更多，那么，假如是这样的关系，那就是肥胖导致了抗生素含量高，而不是抗生素含量高导致了肥胖。而倘若我们遵循“因为在胖儿童尿液中浓度高，所以这种抗生素导致了肥胖”，那么，是不是“在正常体重儿童尿液中浓度高，这种抗生素有减肥或者保持体重不增长的作用”？

除了其统计和计算结果并不能自圆其说以外，在数据处理中，校正参数的设定上也有一些让人感觉矛盾之处。比如，文章指出，城市儿童的BMI比乡村儿童更高，但是低收入家庭（每月收入小于3000人民币）儿童的BMI也比收入较高的家庭更高。然而目前中国农村家庭收入总体比城市较低……

而对数据的分析，这篇文章也并不完全。比如，统计中得知，食用膨化食品较多的儿童其尿液中抗生素浓度比其他人更高。但是为什么会有这个现象，却缺乏进一步的解析。

这篇文章的大部分内容都是在解释如何用数学方法处理数据，在试验的设计和数据的采集上，并没有提供较详细的流程。小编咨询了一位社会学研究者，他在反复看过论文之后也表示论文本身没有提供数据采集方面的详细过硬的信息。由于试验本身并非随机，也无对照组，更谈不上双盲，用于表明儿童尿液中检测出抗生素（尤其是兽用抗生素），是足够的证据，但是用于将抗生素与儿童肥胖直接关联，只能说，逻辑关联比较弱。

但是，这并不是说抗生素不会造成儿童肥胖。因为并不是所有的研究都会出现这样的逻辑关联弱的情况。

抗生素为什么会引起肥胖？

那么抗生素到底会不会引起肥胖？其实国外的研究还是支持这一结论的。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布鲁伯格公共健康学院的Schwartz教授带领团队在2001年到2012年的12年间追踪了逾16万3岁至18岁未成年人的电子健康档案。他们发现每次使用抗生素，儿童的体重增长都随着时间推移更快。研究团队认为，抗生素之所以导致体重增加是因为抗生素改变了定植在人体的菌群。

现在医学界越来越多的学者达成这样的共识：研究人体不能只研究人。这是因为人体内除了人本身的身体组织外，还有大量的微生物，占了人体活细胞总数的90%。这些微生物无时无刻地改变着人体的内环境，有些为了稳定我们的内环境做出了不小的贡献，有些则是“破坏者”。

抗生素作为用于杀伤微生物的药物，研究其对人体的影响绝对不能只看人本身，更要研究其对人体菌群的影响。抗生素进入人体后不仅杀伤那些破坏人体的“坏细菌”，也杀伤那些帮助人的“好细菌”。这就改变了体内菌群，尤其是肠道菌群的种类构成。

也就是说，你身体里的那些“小东西”是决定你是否走向肥胖之路的重要因素。因为食物的消化程度、热量的吸收程度、物质代谢等等都和你的体内菌群有着密切的联系。

为了证明这点，纽约大学的LauraCox分别将瘦人和胖人的肠道菌群分别移植到两组无菌小鼠的肠道中。结果发现，在相同饲养条件下，移植了瘦人菌群的小鼠的脂肪增长量明显低于移植了胖人菌群的小鼠。

为了进一步研究抗生素暴露的时间对体重的影响，Cox团队将低剂量青霉素（LDP）分别用于断奶后的小鼠和即将出生的小鼠的母体上。后来发现，在母体接触抗生素的小鼠成年后的体重增加量明显多于断奶后接触抗生素的小鼠成年后的体重增加量。也就是说抗生素暴露越早，小鼠成年后体重增加越快。

那么到底是抗生素还是肠道菌群改变引起了小鼠的肥胖？Cox团队还做了第3个实验，分别将接受过LDP处理的小鼠与正常小鼠的肠道菌群移植到另两组不同种的无菌小鼠的肠道内，结果移植了LDP处理的小鼠肠道菌群的那一组在体重和脂肪增长上都快于另一组。

通过3次实验，有力地证明是抗生素改变了肠道菌群构成，而改变的肠道菌群造就了小鼠的肥胖。而且，Cox所在团队的另一项研究表明，抗生素不仅影响肠道菌群构成，还影响到肝脏的脂质代谢、骨密度等等代谢问题。

纽约大学这个由医学、微生物学、公共卫生学等学科组成的多学科团队用一系列严谨且详实的实验流程和数据向我们证明了抗生素暴露与肥胖之间强烈的关联。这样的研究原则和对试验的周全处理，是值得我们相同领域的研究者学习和追赶的。

参考文献：

[1].CoxLM,etal.Alteringtheintestinalmicrobiotaduringacriticaldevelopmentalwindowhaslastingmetabolicconsequences.Cell.2014Aug14;158(4):705-21.

[2].ChoI,etal.Antibioticsinearlylifealterthemurinecolonicmicrobiomeandadiposity.Nature.2012;488:621–626.

[3].Areantibioticsmakingourkidsfat?MedicalNewsTo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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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用药要注意。